在看《不能沒有你》的那一天,我在等待入場時間來到之前在戲院四周晃盪,看到了一張好漂亮的海報,片名是充滿流浪的意圖的《帶我去遠方》。藍天白雲,青春無敵的主角,簡單的構圖就讓人記住了它的清新面貌。看完電影後回到家中,立刻找出電影預告。
另外還有為了裡面的同志情節特別剪輯的預告版本。
在噗浪上再找,還看到了一個重新組合我記憶中的劇情的預告版本。看著阿賢和阿桂輪流在港口大喊再見,我會以為是男孩與女孩各自在不同時節拎起行囊離開,一方去為另一方送行的純愛故事。
我一直覺得預告剪輯很有趣,它帶給每個人對全片的不同想像,在有限的秒數中選擇了不同的畫面,吸引到的觀影者完全是不一樣的人。
(童年的林曉桂,分不清楚紅色綠色,走路跌跌撞撞,在美術課的寫生時被老師發現她的用色太特別,請阿嬤帶她去看心理醫師,阿嬤帶她去收驚,乩童說,這是魂被帶走了,長大就會好了。)
我是被色盲島這個概念吸引而來的。
阿賢:「這本書上說啊,在南太平洋上中央有一個小島,島上的人因為基因突變的關係,全部都是色盲,他們活在一個沒有顏色的世界,可是他們會用聲音跟圖案,去構築另一個奇妙的感官世界。」
很久以前在課堂上,老師說,左撇子也算是一種 disable。雖然現實生活未必每個人都會排擠這份細微的不同,但是一旦被指出來,總是覺得有種悶悶的不快。我不知道阿桂在顏色辨識與常人不同而被誤以為是卡到陰時,她的心情是如何?但是看阿桂尋找色盲島,我也會想,這個世界有左撇子的島嶼嗎?我們終於可以不像異類一樣的生活、被完整接納嗎?
(高中的林曉桂,就讀三信家商美髮科,平時話很少,即使目擊了許多事也不多說什麼。因為色盲的關係,當全班交出紅紫色系的妝來,只有她一個人的紙圖上畫了綠色系的妝,老師忍不住對她說,「林曉桂,妳一定要這麼前衛嗎?」)
只是,也許因為我已經過了看青春成長的劇情會感動的年紀吧?我看完以後當場沒有太大的感動。林美秀飾演的旅行社老闆娘佔的戲份沒有預期的多,看著這群人在桌上攤開了地圖、規劃路線,在旅程輾轉轉機之間,色盲島真正存在,叫做平格拉普島,但卻成為一條被立可白塗銷的路線,我原本以為會有一份往夢想國度的機票正式發售;林柏宏飾演的許亦賢在愛情初萌的表現太過明顯,失去曖昧流動的隱喻,而且,那些他所愛的男孩,在台下觀影的我其實覺得他們好冷淡,如同劇中的某句台詞,「這是你一廂情願。」
當阿賢、阿桂在涼水攤第一次遇到森賢一時,阿桂在地上撿到森賢一的 moleskine A5 記事本掉出來的小島明信片,這是旅行的暗示之一。但為何再次出現小島的影像時,卻是完全不相關的兩個小男孩與小女孩踏浪向前?若是心心念念前往小島的約定,夢境裡出現的應該是由阿桂和阿賢。在保健室的色盲篩檢後出現的動畫也讓我錯愕。實際上,這個夢中小島也不是色盲島,而是南太平洋島國吉里巴斯 (Kiribati)。
(森賢一,在世界各地四處旅遊的攝影師,為了親眼一見中國風的教堂建築,不經意的經過一場小邂逅。)
不過劇情的設計本來就不可能讓所有人都覺得合理又驚喜。影片本身就交錯了虛構與現實──高雄小孩,如何騎乘腳踏車輕鬆前往鹽水天主堂、菁寮國小,再於一天的行程之末返回貢寮的家中?這是劇組在經費與場景上的限制造就的地域落差。
裡頭還是有我喜歡的橋段,例如父親和女兒之間共通的交流方式:攤開手心,就有拯救對方的寶物在其中。為了讓色盲的女兒能夠看到更多色彩的世界,身為清潔工的父親收集了許許多多不同顏色的太陽眼鏡;為了讓父親寬心,寡言的女兒的手心畫上了釋然的笑臉,父親扳開女兒握成拳的手指,就能得到充滿勇氣的回饋。
(阿桂的爸爸,每天都喝得醉醉的,有時就莫名其妙的撿了個人台回來,抱在懷裡睡去,像是要代替誰一樣。)
原本我以為這部電影是由吳念真編導,找了網路專訪來看,才知道吳念真擔任監製時,對電影沒有太大的介入,合理化了這部電影和我印象中「吳念真做出來的東西」有很大的差異這回事──雖然依然有鄉野的泥土清芬,然而影片中傳遞出來的顏色是更為青春鮮豔的。劇情與對白比起吳念真過去的作品更文藝腔一些,但由於場域設定在鄉間,依然能保有相當的純樸。傅天余在一次文字採訪中透露她在編劇時最排斥的就是OS和字卡,在《帶我去遠方》裡也絕少出現這些東西(我的印象是完全沒有,除了阿賢在接近尾聲前朗頌 E.E. Cummings 的 "Somewhere I Have Never Travelled")。
說起 E.E. Cummings 的 "Somewhere I Have Never Traveled",在片中的時間軸裡,是一個很早就埋下的暗示。阿桂翻著阿賢床頭擺的書,米蘭昆德拉的《可笑的愛》,下一本就是 E.E. Cummings。這兩本都暗示了阿賢內心或獨白的演出。
(許亦賢,相信每個人都一定與眾不同,世界才有趣,「我喔,像我這種又帥又聰明的人,真的不多啊。」)
我對劇情頗感失望,單純因為這劇情不是我的菜:刻意置入了同志情感卻沒有更細膩的處理情感流動,設定了女主角的色盲卻不夠強化這一點所帶來的衝突。但我喜歡這些素人演員們第一次演出就能如此生動自然,整部電影看下來不會意識到他們是新人而有卡住的感覺。阿桂對阿賢說她覺得她變老了,那句自然家常的口吻,讓我想到楊德昌導演的《一一》裡頭,小朋友洋洋在最後誦讀的禱文裡說,他覺得他也老了。都是他們的年紀該有的腔調語氣。
這個劇組的組合非常迷人,他們多數都青澀──初次演戲的演員、初執導演筒的導演……,卻能有行雲流水的豐富成果。固然在劇情上想要掌握太大的命題反而失焦,然而影片的流動中,聲音與畫面都讓人印象深刻。
看了片尾的工作人員名單,除了再次看見蔭山征彥的名字(他現在似乎開始走幕後了,我只看過他在《經過》演出日本旅客,接著就是《海角七號》的日文配音、《不能沒有你》的配樂,以及這次的日文配音),還發現這群人在演技上經過羅北安指導,這些人經過訓練後能夠恰如其分的表現出不過於生硬煽情的演出,我想是電影製作過程中整個團隊的用心使然。
撇開無法擊中我的劇情,演員的生動自然、影片的光線與色彩、陳建麒的鋼琴配樂、片尾林柏宏與游昕重新演繹黃韻玲的《出發》,都讓我覺得看這部電影非常享受。尤其是聽到片尾曲,有一種「一切終於完整了」的感覺。原來在前頭,男孩與女孩望海哼著的歌,完整的版本是這首歌呢。
當阿嬤以未曾出現過的溫柔口氣,對著天際的彩虹驚嘆地說出「好美」,雨過天青,正好是《出發》的歌詞:「真的要丟掉昨天的不快樂 / 真的要把過去放在角落 / 必須往前走 / 必須學著讓自己成熟……」
(阿嬤,關心放在心裡頭就好,說出口的狠話是最銳利的溫柔,「走路小心一點啦!都沒在看路,摔一摔我剛好可以領健保啦!」)
‧《帶我去遠方》官方網站
‧《帶我去遠方》官方部落格
‧[新聞報導] 旅行的意義《帶我去遠方》導演傅天余專訪 - 放映週報
Somewhere I Have Never Travelled
by E. E. Cummings
somewhere i have never travelled, gladly beyond
any experience, your eyes have their silence:
in your most frail gesture are things which enclose me,
or which i cannot touch because they are too near
your slightest look easily will unclose me
though i have closed myself as fingers,
you open always petal by petal myself as Spring opens
(touching skilfully, mysteriously) her first rose
or if your wish be to close me, i and
my life will shut very beautifully, suddenly,
as when the heart of this flower imagines
the snow carefully everywhere descending;
nothing which we are to perceive in this world equals
the power of your intense fragility: whose texture
compels me with the colour of its countries,
rendering death and forever with each breathing
(i do not know what it is about you that closes
and opens; only something in me understands
the voice of your eyes is deeper than all roses)
nobody, not even the rain, has such small hands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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